第三章蛇境

我身处一片潮湿的洞穴之中,手脚被缚,冰冷的触感让我头皮发麻,濒死的窒息感让我愈发恐惧。身下是无数扭动着的蛇类,全都虎视眈眈地觊觎着我这个祭坛上的猎物。

一条一人粗的大蛇在黑暗中死盯着我,那眼神充满了侵略性,吐着猩红的信子,仿佛势在必得。

我吓得从吊椅上惊醒,房内漆黑一片,一看手机已经是午夜三点。脖子上缠绕着耳机线,里面还在播放着《匆匆那年》。

抹了把脸,我竟出了一身的汗,惊醒过后仍有些心跳加速。那触感太过真实,甚至就好像我曾亲身经历过的一段回忆,我伸手打开一旁的落地灯,暖黄色的灯光让冰冷的夜晚有了一丝温度。我手脚冰凉,起身将空调关上了。

揉了揉酸痛的关节,我扶着家具走到小阳台外。

望着外面的一片别墅区,我不禁有些感叹。别人家都是父母陪伴在身边,再不济也有个兄弟姐妹,我却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

谢启明不在的时间,我总是在等待他来。原本在西安的时候,我家养过两条狗,一黑一白,黑的叫老四,白的叫老三,因为我和我哥是老大和老二,现在想来这名取的也是可笑。

后来我们走了,那两条狗不久也病死了。我打开手机,百无聊赖地刷着qq空间,我这个年龄段的男生一放假要么网吧要么酒吧,很少有像我这样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我借着外面路灯的灯光,打开前置手机摄像头,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客观地说,我虽然不是什么惊为天人的吴彦祖,但至少没什么硬伤,眼睛挺好看。按理说,我又有钱长的又有点小帅,应该人缘会很不错……如果我不是个瘸子的话。

想到这里,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腿,叹了口气。因为这条腿,我从小到大错过不少集体活动,喜欢的一个妹子也因此婉拒了我。

虽然多少有点郁闷,但至少迄今为止,我的人生勉强能用过的还不错来形容,尽管一无所有,我起码还有钱。因此在我眼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有时真的觉得,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其实也不错,偶尔和兄弟打打游戏,帮家里看看店,混口饭就够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去找电话里那个声音的源头,但我总想在我平淡无奇的人生中弥补这个遗憾。我想知道,父亲和哥哥究竟去了哪里,又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对我和母亲不闻不问。

记忆里的父亲总是很高大,严肃,不苟言笑,我犯错会严厉地惩罚我,这时候哥哥就会护着我不让他揍我。哥哥对我很好,带我玩,背我过深的水坑,在打雷的时候安慰我,在夜里帮我点一盏小灯…

想着想着,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到,他们早已面目模糊了。就像是蒙着一层纱,分明好像就在眼前,却总是看不真切,温热的液体从眼中涌出,余光看到楼下还有深夜未归的人影,我连忙转过身,用袖口擦去眼泪。

像这样独自哭泣的夜晚,我已记不清有过几回。

或许所有人都是如此长大,要承受完所有命里应当承受的痛楚,才能去往黄泉彼岸。

我回到房间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再睡几个小时就出发。

这次却再没有做梦,一觉睡到天亮,我觉得精神了不少,一看手机,时间正好。洗漱过后,我就接到了谢启明的电话:“许二少,收拾好了没?我坐车来接你?”

“你还有多久到?”

“半个小时吧。”

“行,小区门口见。”

我答道,安排好了阿姨来做清洁,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行李。对于这一次的行程,其实我也没报太大的希望,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要么是家族的人真的不知道,要么就是他们爷俩压根不愿意回来。

想到这,我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他们俩会不会是犯了什么事,在哪躲着呢吧?可是按理说,不也应该告诉我和我妈一声吗。

越想越乱,我索性不去想了。看着镜子前这半残不残的自己,感到有点迷茫。万一只是个恶作剧呢?万一等我去了他们又消失了呢?万一…万一,我不敢往下想了。

无论如何,这一趟我是必须要去的。六七月西安的温度比重庆稍微温柔些,祖宅地处深山,气温则更低。于是这趟我除了带些夏天的短袖,还带了不少防寒的外套和长裤。

等我到小区门口,谢启明已早早地等在那里了,见我拖着行李过来,连忙跑过来帮我接过去。

“你就带这么点?”

“我又不是去旅游。”

“没事,我带的多,你差什么找我要啊。”谢启明说完,就把我扔到后座,自己坐到副驾招呼司机开车了。

定的火车票还有一个半小时发车,从重庆到西安得五个小时的车程,我怕自己腿脚不方便所以定的软卧。

“你还真是少爷,五个小时坐坐不就过去了。”谢启明笑道。

“那你硬座去。”我翻了个白眼。

“你这么有钱干嘛不直接坐飞机?”

“大哥,现在是暑假,全国那么多人赶着去看兵马俑,最快的机票也是明天下午,早就定空了。”我没好气地说道,靠着窗户,塞上耳机不打算理他了。

到火车站后,我才终于知道谢启明到底带了多少东西。

不算我的两个箱子,他一个人就两个大行李箱加一个背包加一个旅行包加一个胸包。

“…你是打算移民到我老家吗?”我看他这阵势也不可能帮我拿什么了,于是识趣地把登山棍折起来,撑着行李箱拉杆往前走。

“这叫有备无患。”谢启明说着,用手推了推我去年送他的墨镜。

“你车站带墨镜干嘛,跟个宝批龙一样。”我吐槽道。

“装逼。”

我竟无言以对。

上了火车之后,谢启明就在包厢外面的过道上吃泡面,我坐在卧铺上联系老家的亲戚。

结果翻了一圈通讯录,只有个二舅的联系方式。我和谢启明都买的下铺,上铺是两个女大学生,似乎是一起毕业旅行的。

也许是见我有点姿色,她俩非常自来熟地坐到我们的卧铺上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对于女人这种生物,我向来是觉得很神奇的。因为初中时我亲眼见过一个女生上一秒还让我帮她拧瓶盖下一秒就扛起来两桶水。

给我幼小的心灵以极大的震撼。

“你是高中生?难怪看起来那么小,也是去西安旅游的吗?”其中一个卷发的女生问道。

“对,我们是毕业了一起出来玩玩。”我附以熟练的微笑,我以前对照镜子刻意练习过,这样的笑容似乎能让我看起来非常亲和。

她们的话题一个接一个,让我有点招架不住。谢启明终于吃完了方便面,一进来就看到我的窘迫。

我满脸的救救我,谢启明似乎是理解了我的意思,语重心长地开口道:“少爷,你该休息了。”

闻言,那两个女生都跟看神经病一样盯着我们,沉默着回到上铺了。虽然有点毛病,但这个方法还挺奏效。

四个人安静后,我拿出手机将昨晚那个梦在qq上发给谢启明,我虽然以前也经常做梦,但很少有像这种记得这么清晰的。

启明星斗士:然后呢?那大蛇没给你吃了?

x:我不就醒了吗,总之这个梦特别真实。

启明星斗士:你哥给你打完电话就梦到蛇,会不会是暗示你这一趟有危险的意思?

x:…这么邪乎?

我俩胡乱聊着,我却不敢睡了,他一会给我分享一些空间里的笑话,一会又转发给我一些微博段子,也许是怕我老想那个噩梦,我也敷衍地回应着。

经过五个多小时的旅途,我们终于到了xa市中心,我们先随便找了个酒店落脚,准备今晚休整一下,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去老宅。

因为我忘了提前预订,周边就只剩下这间酒店有空房,虽然是…一张大床房。谢启明非常自觉地多要来一床被子,抱着就往沙发上一趟。

“你睡沙发?”我挑眉,很意外这家伙居然不跟我抢床位。

“是啊,我怕睡着睡着给你踹地上去了,我可赔不起。”谢启明说道。

即使我再公子哥,其实从小到大也看得出来,谢启明处处都挺照顾我的,于是我难得大方一回,把枕头往旁边一挪:“你还是上来吧,不然回头你妈说我欺负你。”

闻言,谢启明忽然笑起来,一边说一边比划:“你欺负我?就你跟个螳螂似的,我用点力都能给你那细胳膊掰折了。”

我操,一听这话我顿时有点来气,单脚跳到他身上给他一顿挠。

“你他妈属猫的啊我靠,老子看你是个瘸子不跟你计较。”

这话一出我俩顿时愣住了,他偷偷瞄一眼我的表情,好像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有点不知所措地摸了摸后脑勺。

“…我不是那个意思。”憋了半天,他只憋出这么一句。

“没事。我去洗澡了。”我说道,为了避免继续尴尬,我也没再提分床的事。

我知道他不是嫌弃我的意思,只是从小到大被嫌弃的次数太多了,连我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如此敏感。其实我也经常设想,如果我没有天生残疾,是不是我的人生就会有所不同。

是不是父亲和母亲当初就不会分开,是不是我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混吃等死。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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