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鸟精陨落的地方陡然升起一点金粉般乍眼的幽光，堪堪明丽过一瞬，转眼熄灭。
谢临歧屈指弹了弹修长指节，见我看他，微笑道:“失手了。原本是想指给你看天穹那颗星星的。”
我幽幽的视线从他指尖方向挪回到他坦然丝毫不心虚的面孔之上，悬崖之上的奇形山石巨大钝圆，顶上极其适合迎风观测夜象。
蹲在那的是我。旁边站着的是谢临歧。
谢临歧还很贴心的跟我说，你若是蹲的累了，还可以单腿蹲或者坐下。我向他绽出一个无害老实的微笑，心酸的挪了挪麻木的腿，而后慈祥道:“你不是去找你的下属去商量事情吗？去罢，他们需要你。”
谢临歧撩袍华贵一坐，反手撸了撸我头顶颜色有些加深的冠羽，也绽出一个浅浅的温柔笑容:“没事。我就喜欢坐在这。”
这一点都不像有大事情的样子。
我仍旧倔强的蹲着，一丝不苟的凝视西北角那个莹亮的仙山之顶。那里最开始还会有光电、雷影暴乍，乌铁锻造的巨刃强行将浑天两极的夜凛裂成半是赤红半是森蓝的苍穹，还有几声遥远模糊的狂笑声响随雷电降下。
时间久了，空中若有若无的铁锈甜腥味浩淼而荡，灵动的各色气体也糅为杂尘，根本分辨不清哪缕是仙哪缕归魔。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谢临歧倒是很淡定，扒个橙子，再摸摸我脑袋，我怒视他那只没擦净的修长狗爪子，憋了许久气势极其不足的问道:“你是不是没擦……”
那被扒了一半橙皮的橙子在他掌中转瞬化为一枚剔透玲珑的冰果，轻巧扔到我怀中。
“怕你无趣。玩罢。”
我默默的翻了个个。挺适合噎富贵那张狗嘴。
我乖巧道了声谢，默默转回去，双腿悬在崖边巨石上，密密麻麻的树林大冠阴密如群，这城外的景象萧瑟又可怖，也不知当初选址是为何。
那侧的光渐渐黯淡了，犹如火星无声坠入平静水面，刹那一切都淡的极美。
我身侧一直平静背坐的谢临歧身躯微微动了动，刹那几缕快到如烟的影子飞掠过苍穹崖头，直直坠入那浓稠到化不开的深墨之中。
谢临歧轻柔掸了掸我颊边软肉，温声道:“……开始了。”
我起初还不明白他这层意思，直至将头转至对侧。
那里不知何时悄然笼出一层淡银结界，从地面凭空拔起，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升、聚拢，最终在这侧的不远处汇出一个小小的，精巧的摇摆鱼尾形状。
“那是……”
我声音有些不确定。
“南海鲛人。”
谢临歧的声音悠悠，“他的分身，大抵藏在了南海珊界之间。这一场局他设计了多久呢……”
忽而一声坍毁楼阁的重响爆裂而出，谢临歧连眉端都未动，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两指凭空一抓。“雕虫小技。”
不知何处的肉钝之音猛然响起，风雷乍起，天际的光猛然亮起。
旋即是更厉的凛冽雷音犹如巨浪倾天而降，天际乍亮，火红火红的光芒由东端升起——
谢临歧的袍角悠悠随风而荡，仿佛无声荡漾的耀目白鸟，一只温热的手轻柔掠过我发间，惹得那根散下来的冠羽蓬勃夜风之中傲然而摇。
“小心着山下——我留辜沧澜在你身边。他们该回来了。”
我的任务便是在这最耀目的地方当诱饵。
谢临歧远去，旋即是一角淡灰烟袍而袭，他手中还旋着两把开刃的双刀，正遥遥敬对西北，借着那点灵透光芒将刀身洗的愈发流耀。
我有些寂寞的换腿。
瑶光迷蒙，天雷初起，似乎遥远的远处传来流金重鼓的沉响，震的便是连这结界内的悬崖也为之一颤，混浊却又透亮的浓厚魔气几乎是疯狂的在空中流绕，笼上半空。
这声音初听还只是疑心是什么远古巨人踩践洪荒顽原的脚步，但细细听之，近乎肃杀的凌艳剔透，大型军阵鼓曲直直破开天际。
我抽出牡丹，指尖在那玲珑华艳的瓣子之上微微停留，空中已经闻不见一丝一缕的潮气。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身侧的烟灰软袍无风而动，微微转过一张苍白英俊但全然陌生的面庞。
他鬓角边无意散到双颊的发丝还有些粘腻，神情平淡，掌中虎茧所护的双刀寒光雪白。
我眼角甚至还能瞥到辜沧澜的惨绿衣色惊愕转身，惊雷漫天如絮般多到恐怖。
这人我见过的。
微微露出的一角苍白额角，足以叫我眩晕了。
我微微向上看去，牡丹蓦然沉重，缓缓起身。
他冷冰冰的开口，灰袍与辜沧澜的惨绿遥远成两个极端，被无名幻境困束的辜沧澜下颌绷紧，唇角颤抖，在我能所见的地方忽而倒下了身子。
他嘴唇无声的嚅动，漂亮的眸里满是足以撕裂深渊的不可置信。
何霁。他念的是何霁。
我轻快的笑了笑。“宝悟洲？”
沙哑而混厉的嗓音辨不出男女，反而像夜枭。
“你没资格知道。妖女。”
头一次多了个新称呼的我还有些唏嘘，一道冷光蓦地袭上我脖颈前，我刹那战栗的向后畏惧一退，嘟囔道:“妖什么妖？你见过这么废柴的妖女？”
再往后一步便是陡峭如凌锋利的崖侧。
夜里微亮。牡丹翻转在掌心间耀出一抹寒骨的亮光，忽而被另一道更凌厉的光芒流过打断，旋即我柔软脖颈便微微的难受起来——
现如今是有两个硬邦邦的刀尖对准我咽喉了。
“不要耍小心思。”
我好脾气的微微眯了眯眼睛，确保能够不是很清晰的看到他面孔，和善的问:“好哦。那你想要我干什么呢？”
牡丹似是被他一拍，原本的光亮刹那少了一半。
“离吾主远些。把地府至宝，连同你拿走的，属于江宴的东西，换回来。”
江宴？我拿走江宴什么东西了？
我有些迷茫，“你要这一堆……作甚啊？”
那刀尖又逼近了几寸，我嫌恶般用指尖一弹。
“事到如今你还要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