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肆拾壹 烟华久荡摇。

一直眯着眼睛也不是好事。我微微阖了阖酸涩难耐的目,指尖旋纳的牡丹被人有意轻轻用长物向上微挑。

“你太贪心,总想把她的所有东西都据为己有。前世如此,今生也是如此。我只要你这妖女将东西归还,从此远离吾主,躲回你那阴暗见不得人的地狱之中,继续与那帮蝼蚁贱鬼们继续苟延残喘便可。”

极艳的牡丹刹那冷却流光。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寸一寸的凝冰,点点幽影附着在脱口而出的字句之间,恍若恶鬼出池。

“你说,谁是蝼蚁贱鬼?”

“自然是——”

第三个字干脆落地,牡丹刹那在我指节之间轻灵翻跃转茎,幽幽活水从瓣子内破出。

我猛然屈膝向后一迎,避过冷锋厉气后支起双手咬牙敲碎牡丹第二瓣,鬼火自口中衔出,蓦然喷卷上他一侧流银刀身,错开刀锋扬起的刹那,狼狈游移至他身后。

那里。一直躲在暗处的几十双眼神。

冰冷密密麻麻的数十道视线犹如附骨之蛆般粘腻游行,骤亮数卷开锋兵器。

我心下生骇,前后皆是狼。

“杀了她……吾主兴许就能像从前那样了。”

一道冷幽幽的嗓音犹如血气逆行时的冷虚气息而响,旋即是各道意味不明的眼神在空中点了点,有的弧度颇大,像是满意,有的微小,但也是炯炯的盯着我。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吾主还能回到是玉山神时的巅峰之态……”

“凭什么?吾主要被她这种一事无成的人捆绑终生?”

身后不辨的沙哑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冷。

“将你偷的东西通通还回去,再远离吾主,就这么难吗?江家小偷?不,现在应该唤你,换了个新名字但仍改不掉骨子内的贱习的……”

“卑劣蝼蚁。像你这种骨子便洗刷不掉的罪孽之首,拿什么与江宴姑娘相比呢?”

我衣角如花般无力垂弱。

“我偷了江宴的东西……她有什么值得让我觊觎的?!”

我尾调猛然拔高,冰冷攥紧掌间牡丹,怨恨的望着那人背影。

“牡丹,讹火,甚至……瑶姬的爱。你偷的东西还不够少吗?”

齐刷刷的拔刀声响。

我从未感觉如此无力。似是忽而被尘世厌弃,连堪堪伸出指尖的气力也丧失,一时哑口失声。

“不知羞,不顾男女大防,甚至勾引吾主。”

总是这样。一切总是这样。

这种感觉冰冷袭身,辛酸与怨苦一齐压垮我瘦弱的身躯,虚虚的,甚至连牡丹也有些攥不住了。

“吾主前去助力前魔君大人,还不是由你所赐?你前世骗了他多少,从他那里拿走了多少东西?如今你还要骗他!”

那声音忽而暴怒,沙哑难涩的卷高音量。

我无措的凝注那人背影,心底猛然一沉。

“……没有。我没骗过他。”

忽而身后几道凛冽罡风暴戾席卷而来,我堪堪反应过来,将牡丹翻转笼出一个小小的移动结界,退至辜沧澜眼前。

他身躯不住的战栗颤动,手指四处乱挠,在泥土之间齐齐断了指甲。

为首的暗仙脱离了黑夜庇护,一双恶意的眸直勾勾的望着我。

“兄弟们,多简单?只要将这骗了吾主的妖女撕裂,吾主就能回返,重新拥有神格。他还是高高在上被受宠爱的玉山神,不会再是四处流亡的狼狈魔君了——”

刀尖遥遥而指昆仑。

一抹血色升起,雷霆乍惊,旋即洋洋洒洒的雪如絮坠落,隐约还能听见几声袅袅仙鸣,自遥远东陆而来。

我蓦然旋转起牡丹,加固起厚重的结界,谨慎仓皇的盯着那帮逐渐逼近的暗仙。

浸骨的潮气幽幽停落,隔岸之侧,那抹雪白仍旧亮眼。

“快动手!吾主回来了!”

那人难听沙哑的声音急促而出,虚空指尖一点。旋即我便感觉手中牡丹不受控的涌红滚烫,忽而将我掀起至半空之中。

强大的风使得我动弹不得,任由那尘埃与我在空中渐渐失去法术庇佑,牡丹在我眼前炸裂。

那是足以让我惊心愀然的血色残景。

苏念烟精致的五官渐渐浮现一层濒死之人的青白色,无力的瘫在哪处,哭的撕心裂肺。

她身上细腻光滑的肌肤开始大片被毒雾腐蚀掉落,露出血红的肌理,生魂与死灵悄然流失,面上惶然又悲哀。

她细长的纤颈之上,一只素白的修长的手正在搁浅。

那张冷艳至极的面庞之上写满了黯然的快意,凭空穿入那少女娇弱的身躯,堂而皇之的在胸膛前伸出利爪,掏出一个空落落的血洞。

那颗心兀自跳动。

苏念烟泛白的唇瓣失去血色瞬间枯萎,四肢软绵绵,像是连通的骨脊被人生生打断碾碎,再也抬不起来般。

我虚空瞪大惶恐的眸,向空中无力伸手去揽——

什么都没有。一切如虚幻泡沫。

心底的窒息绞痛感猛烈袭来,使我难耐地于空中大力喘息,双眸蓄满不可置信的滂沱泪水,身肩犹如在啜泣,心碎的颤抖。

——那是我的妹妹。

虚幻如水面的倒影。萧宜的脸瞬间苍白爬满痛意,身子猛扑,于擦破的伤口撕裂的疼痛之间接住了那弯因过度疼痛而蜷缩的柔软身躯,像是微微有感应般,惶恐的看向了我。

萧宜接住念烟了。

我的意识被巨大的神力无声碾压,溅出的泪在空中缓慢凝为一个个温柔圆润的水珠。

我好像,真的快死了?

暗仙的力量是我不能比拟的。

身下是密密麻麻尖锐的从林,或许会穿透我脊骨、心脏。

谁的悠悠叹息。

“她终于死了。我们也该结束了。”

我连屈起手指的微弱力气也没有,任凭身躯渐上牡丹炸裂的碎片,割出一道一道的细小血流,或许是因为巨大的暗仙神压,我连这些痛也感觉不到了,只有一片长长久久的空。

就在即将坠入从林之上前。

一团幽幽的鬼火自我口中缓慢脱出,空中攀上了那人凛冽的烟灰衣角。

谁的声音此时遥远又叱血般哀痛,犹如雪白梨花的瓣子般在我视线之内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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