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伍拾肆 所爱之人亦不会像她这般珍惜我。

她话语几近成痴狂爱恋,唇角犹绽一抹柔笑:“这种好东西,你怎么配呢?我生来便是要和他在一起的——”

我直了直慵懒的脊梁,呛入一大口郁燠独属于夏季的风水,飒然撤去面上那副惶恐之态,笑的敦厚无害:“真的呀?那你牵过他手吗?”

就在转瞬之间——

那张难得浮现柔和的面孔涌上一抹残红,这红艳丽又猩厉,直直的从颧骨处烧入眸间,无边痛恨的混合着滂沱的大雨呼啸的虺虺雷电劈出毒般的视线,森冷又骇人。

“不知好歹。”

那两簇明丽的火霎时飞来,一路点燃烧起周遭花木枝叶。

两指起势,牵带起一层薄薄柔弱的云雾。那幽蓝的气体隐约还带来自九幽地冥的森冷怨气,或许还是烛龙的祸息之阎锻造,剔透成一枚巨大流转光辉的冰晶。

雪极其灵活的钻入她清透的肌肤之外,风霜戾声混合着一抹锂亮如月的火焰被蚕食在云雾之内。天是霾阴的,可偏偏那人嚣张如棠的衣裙色分外夺目眩眸,缓缓来袭柔纳外物的云雾便也变得鲜活起来。江宴似乎察觉到什么,连忙收手撤姿,那只曾经亲手奉过另一个人炽热心头血的修长洁净之手还犹疑的停驻,另一只如此的手正万分的护紧那细薄的锁片。

我缓缓垂眸,唇畔冷然扯出一抹微弱弧度的讥笑。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你杀了那么多人,那颗心脏也会害怕么?”

我记得的。我知道那双手是如何轻易地便能擒取她性命。

我不敢阖眼。天雷是如何虺降,她又是如何脆弱又悲哀的死在我眼前,哪怕那是枭的恶意报复,可我亦不能欺骗自己,她还在等我。

江宴艳唇开合,似欲又气势引来神仙庇佑,我刹那伸出一只雪白的手,在她眼前缓慢又残忍地微笑着推起那变幻莫离的手势。

在地府这般久,如何推换这种救命的手势,是我学的最久的东西。

“不……”

锁片刹那开裂如银瓶乍破之声,仿佛只是极其清淡的一回眸,又或许只是春夜之间某种珍贵的烛子引在光亮之中徒然爆出灯花声响,那飞速旋转的火焰刹那被浓郁而来的云雾吞噬,极其茫然的在面色病态铁青的恶鬼身侧燃烧。

她不知道的。他亦不知道的。

我悄悄地将右侧紧握牡丹的手藏回袖摆之间。细小微麻的刺痛之感犹在。

我仍然是那副恣意无害的模样,可眸神却是渐渐冷却。

“我可是把毕生所学……通通献给了你。阿、姊、啊。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废物,很好把控?你的心是毒的,是脏的。我的亦是——”

一种无法言语的快感混合着痛苦悉数倾泄。

泪有种浸骨的寒感。

我像是哭着,又像是笑了,亮亮的望着那个即将被拖入虚构幻境之中的江宴,不免有悲凉的刺痛之感。

谁的声音?清如野水。

仿佛瞬间就能回到仍是彼此和睦的时代,高墙名府之间困惑住两个清澈的能在彼此眸中望见亮晶晶笑意的小小姊妹,琅琅如月盘敲击之清脆回音,荡漾在夏季的猛烈海风之间。

“我的阿姊,是这世上待我最真心的人,我出嫁了,所爱之人亦不会像她这般珍惜我。”

周芙姿身侧那盏锦绣宫灯亦是在发亮。

那光芒起先是浅弱的,但旋即亮腾腾的欲燃,与那被护在她心间珍爱的小小锁片成灰的光芒猛烈卷入一起。

一双仍带痛恨的眸眼掠过。

她浑身是血,身上看得出曾是名贵布料所缝制的火红宫裙扯出数十道的口,鬓发蓬乱如枯枝,清丽的面孔满是点点星星的干涸之态。

她便是那么的,无助站在最中央。

那双曾经雪白柔软的双手向无边浓郁的虚空虚拢,那张与她相似的面孔陡然染上一层痛的震愕之色,似是不能理解自己如何是被拉入这小小的幻境。

以者气息之物,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拉者入亦真亦假的幻境。

我摩挲着指尖冰冷的牡丹,想到周芙姿当时意味深长的一瞥,飞扬的宫灯,竟也在无声之中感觉阵阵复杂的情感翻涌。

他到底是与我为敌,还是为友?

若是为敌,为何如此隐晦的教我构造幻境之法?若是为友,为何与萧宜决裂……至今,仍不肯说出真相?

江宴微微困惑,茫然环视四周。

四周皆是冰冷虚空,唯有站在中央的那个姑娘是唯一的光亮。

她细瘦腰际亦盘着一枚玲珑的牌子,隔着遥远来看,面孔哀戚不甘,瞳神僵滞,只知道一味地伸手哀求。

那声音像是泣了血的,一声更比一声嘶厉萧瑟,身躯慢慢颓塌下去,蜷缩无助抱紧自己的脊骨。

“阿姊啊——”

这三个字带给江宴莫大的震撼,使她身躯不自觉地一震,华美的薄蝉鬓冠一晃,艳丽的紫也失色了起来。

但旋即她眸间就燃着熊熊恨意,电光般将那女子痛恨一抓,扑了个空。

“你这贱人!明明是我先喜欢上他的……从小到大你什么都要夺走。”江宴疲惫且怨毒地仰首。

“被天帝大人择中的是我,能活下来的那个也是我!偏偏你得了他青睐,喜欢上他,就你也配?你有什么资格向我喊冤?姊妹间总要死去一个的……你不去,好,那我亲自送你,可你又不听管教了,气伤了母亲,活该你死无全尸!”

我心神微微一骇。

那女子的虚影被她抓散,又渐渐无声地附丽到她身后。

江宴似乎是察觉到了,猛然一抓,尽是破碎梦幻的虚影流散。

“你为什么不死呢?”她诚恳的痛苦微笑,“你若是死了,这些事情本就可以制止——我不必因为罪孽深重冒险去杀那金仙,不必颠沛流离,几百年前才被迎回加奉仙职。你生来就是为我铺路的,一个命贱如芦草的痴妄之人,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你的命数生来短暂,就是要为我续命,活该你死后魂魄四散,活该你死时无人祭奠,活该,活该!”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