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纬要杨露白答应的事比她想象中简单很多倍，或者说，那根本都不能算一个要求。
他只不过是想摆脱“小孩”的身份，去到一个和她持平的年龄线，而和她持平的第一步，就是不再叫她姐姐。
面对这个简单到有些幼稚的要求，她似乎该觉得好笑，但是当秦纬说完了话，用无比真诚的眼神望着她的时候，她仿佛被涉世未深的人才有的那种赤诚和单纯在心窝处烫了个洞。
唯有惊讶，无法出声。
他本可以耍赖的。
对即将发生的事没有知觉的人是她，对他的感情反应迟钝的人也是她，他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提个稍微过分一点的要求，但他还是舍近求远，选择最弯弯绕绕的行进方式，只求她能给他一个上路的机会。
两人相望着沉默了半天，杨露白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当然可以了，称呼这东西就是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呀。”
她以为秦纬会埋怨她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但他脸上绽放出一个很满足的笑，迫不及待似的，喊了她一声“露白”。
杨露白鲜少能在秦纬脸上看到这么生动的表情。
除了拍戏需要的时候，秦纬总是冷着一张脸，看起来有着和他年纪不搭调的成熟。
杨露白对他的冷脸很熟悉，甚至觉得很亲切。
——她刚入行一两年时也总是那样，所以她知道那不是成熟，是不安，对于自己一脚踏入另个世界感觉到不安。担心不能融入，又担心自己的融入是被这个新世界“吞食”，从而不知所措到选择对一切假装无感。
某种程度上说，秦纬和她是蛮像的。
“露白。”秦纬又喊了她一声。
她抬起头，看见他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距离，正回身看着她，对她说，“走了，回去了。”
“嗯。”她应了一声，不再发散思维想这想那，跟上了他的步伐。
秦纬先一步抵达包间，稍微敲了两下门后推门进屋。
杨露白也很快赶到，一进屋，她就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辣味。
她不算是个特别能吃辣的人，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很呛，捂着口鼻咳嗽了一会儿，她问屋里的几人，“哪道菜这么辣？”
唐思洁这时是面对着杨露白的，听了杨露白的问题，她表情复杂地指了指面前埋头吃饭的裴玄度。
杨露白心里一惊，赶紧绕过去看。
裴玄度面前不再只有一碗清粥，他正在吃一道面上飘着红油和辣椒的菜，很显然，那辣味就是从他这里传出来的。
来不及多想，杨露白上前把那道菜端起来，重重地放到了距离裴玄度最远的对角线位置。
“你疯了？”她皱着眉质问裴玄度，又把目光转向何洛希，“他要作死，你怎么也不知道拦一拦？”
“杨老师，我这么大的人了，想吃什么自己可以决定，想做什么也都是慎重思考后的结果。”裴玄度说着，站了起来，“我不像你，随随便便就因为一些赌咒之类的东西，答应别人不知道是什么的要求。”
——你慎重个屁。
杨露白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随后她转眼看向唐思洁，看到后者一脸抱歉，就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自己答应秦纬所谓的要求时，唐思洁也是在场的，想必是刚刚裴玄度追问，她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就随口把答案说了出来，没想到裴玄度会反应这么大。
杨露白没心思和裴玄度争，她只想赶紧想个办法把裴玄度押到医院去洗胃，据她所知，裴玄度的胃病还是挺严重的，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辣，现在情况如何。
结果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刚坐下没一会的秦纬站了起来，伸手在裴玄度肩头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语气很糟地问了他一句，“你会好好说话吗？”
裴玄度被推到时当即往后踉跄了一下。
站定后，裴玄度笑了一声，反问秦纬，“我在和杨露白说话，和你不挨着吧？”
“喂喂喂。”何洛希见状，也赶紧站了起来，“你们两个加起来可都四十多岁了，不会是打算在这打一架吧，差不多行了啊。”
包间里唯一还坐着的唐思洁拿着手机在和自己的小姐妹聊天，啪嗒啪嗒地打字：我亲眼目睹修罗场了，刺激！不过话说回来，男生上头的时候真是不管什么年龄段都一样幼稚啊！
她把秦纬和裴玄度的名字隐去，大致讲了一下今晚发生的事。
而后，她手抖点开了自己小姐妹发来的语音，女生的笑声在寂静的包间里回荡：哈哈哈哈哈哈，这真的太幼稚了吧，思洁，你确定你说的人不是初中生？
裴玄度和秦纬表示有被内涵到，尴尬地收敛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看着他们都冷静了一些，杨露白站出来开始主持大局。
她抬手拍拍秦纬的肩膀，“坐回去，继续吃饭。”
秦纬委屈地看她一眼，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默默拉过椅子坐下了。
“你。”她用刚刚拍秦纬的那只手握住裴玄度的手臂——力道比刚才大了好几倍，“跟我出来。”
裴玄度没像秦纬那么听话。他先是把手臂从杨露白手里抽出来，又反手把她的手腕牢牢握住。
“凭什么他能继续吃饭我不能，我也没吃饱，杨老师，你得公平对待。”
杨露白没急着挣脱，而是用另一只手往裴玄度胃部轻怼了一下。
裴玄度脸色忽地一白，下意识地弯下了身，嘴上却还是不忘再贫两句，“这算怎么回事，说不过就开始动手了吗？”
杨露白表面得意地哼了一声。
没人注意到，裴玄度弯下身那刻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心疼。
刚才秦纬推裴玄度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不对了。秦纬没用多大的力气，如果不是已经不舒服，裴玄度不至于踉跄一下。
谁让裴玄度偏要逞强，那她就用这种有点过分的方式戳穿他的面具，印证他的真实感受。
她拿出手机开始联系自己的司机，司机表示就在附近，很快就能到。
她不由分说地再一次拉住裴玄度的手臂，只是这一次力度放轻了不少，裴玄度也没再挣脱。
出了包间，到了走廊上，裴玄度把自己的手臂抽了回来。
转头对上杨露白不解的神情，他笑了笑，“干嘛这么看着我，难不成出来了还拉着？杨老师这是还没和我在一起，就着急想官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