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真假人妻

罗氏有些莫名其妙,迟疑了一下,才伸出双手。几个人探头观看,只见罗氏左手上,有一块制钱大的伤疤,几个人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高文集磕磕绊绊的问道:“你的手。。。如何了?”

罗氏说道:“灯油落到手上,些许小伤,并无大碍。”

胡聪狐疑的看着罗氏,说道:“你的手上是有一块胎记么?”

罗氏垂首道:“自幼就有,谁知正好伤到这地方。”

胡聪默然良久,终于挥挥手,说道:“我问完了,你退下吧。”

罗氏站起身,袅袅婷婷的转身离开了,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嗣昭立刻扭过头看着胡聪,说道:“她这是欲盖弥彰,她的身份难道不可疑么?”

胡聪摇头说道:“为官断案,靠的是凭据,我不能靠揣测就给人定罪名。我可以派人到朔州义诚坊去查问,若是何家有人证,证明昨日罗氏并未离家,我就只能鞫讯于你,直到你招供为止。”

嗣昭默默坐了一会儿,说道:“我能到凶案现场看一看么?”

胡聪正色说道:“如今你是嫌犯身份,看在你的父辈是国家功臣,只好先让你心服口服,再行严训,如何能让你重回凶案现场?”

高文集说道:“我能去么?凶器可不在我身上。”

胡聪摇头道:“我不能断定你是不是同谋,虽说你有功名在身,我不能对你用刑,但你也不能接近案发现场。”

嗣昭沉思片刻,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这河谷店中必有一件带血的衣物,还请胡公严加查察。”

高文集问:“何以见得呢?”

嗣昭冷笑一声,说道:“适才我看了罗氏的手,虽然也粗糙有力,但掌缘和虎口都没有茧,这绝不是常年握刀柄的手。她又用的是短刀杀人,要想不沾血是不可能的,她又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穿着带血的衣裙逃跑,那么这衣裙就必然还在店中。”

高文集想了想,说道:“难道她不能焚毁么?”

嗣昭苦笑道:“她杀人没多久,我们就出来结账了,很快会有更多人出来,我只能赌她匆忙出逃,不及焚毁罪证。如果找到血衫,至少证明我有可能是被诬陷,就算我在凶杀现场,那么凶案现场至少还有一个人。”

胡聪说道:“案发之后,里正王铮就搜过店里每一个角落,没有带血的衣物。”

嗣昭躬身施礼道:“事关人命,还请明公仔细搜查,不仅是为了我自己洗清冤枉,也为了找到真凶,为张迪掌家伸冤。”

高文集补充道:“除此之外,还请仔细搜查厨下,定有迷魂之菌。”

胡聪点点头,说道:“既然你们都疑罗氏,这些我都可以应承下来,若都是子虚乌有,就莫要怪本官秉公断案了。”

嗣昭说道:“我只相信清者自清。”

该问的话都问到了,胡聪才命二人退下,走到回廊上,高文集轻轻拉住嗣昭,低声问道:“为何不提景教的事?”

嗣昭说道:“还是那句话,无有实证,说又有何用。我提这些事情,就是让胡聪再行勘察,我就不信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徐虎在一旁喝道:“请各自回房吧,莫要言语。”两人无法,只得分开,各自回到房间。

嗣昭一回到客房,陈娇娥就快步走上来,紧紧抱住他,嗣昭能感觉到,小婢的手冰凉,浑身都在微微发抖,安慰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一天的车马劳顿,加上精神紧张,嗣昭也有些累了。和陈娇娥简单交流几句,说了说与胡聪的问话,他就合衣躺在胡床上,想闭目养神。

可是心怎么也静不下来,从昨夜到今晚的一幕幕始终在眼前晃动。

胡聪就是个庸官俗吏,难以指望他找出真凶,若破不了案,这家伙十有八九拿自己交差,自己冤枉不冤枉,也不关他什么事,大石的官是什么样子,在风谷山驿自己就明白了。

而自己没有查案的权力,连出房门都困难,若是因此蒙冤,那可实在不值。只能期盼胡聪真的用心办案,再行勘察问询,找到些什么线索。

还有一个疑点他始终想不明白,如果假罗氏昨晚不在店里,她在哪里呢?又是如何在早晨出现在店中呐?自己都想不清楚这其中的关窍,又如何说服胡聪呐?

最大的可能,假罗氏就藏身在投宿的客人当中,戴着大斗笠和幂篱,谁能看到女客的面貌。一早起来,假罗氏在店里忙碌,为真罗氏做掩护。

真罗氏则潜入自己的客房,用自己的刀杀了丈夫,处理好现场之后,找个机会出现在前厅,而假罗氏则重回客房,继续扮演客人。

嗣昭微微摇了摇头,不对,如果真是这样,假罗氏就会被困在店里,到现在还没有出去。那些县吏又不是傻子,一看又出现了一个罗氏,岂不是全部败露了。

不不不,假罗氏混进

店中以后,不可能一直在客房之中,那她能够在哪儿呐?

忽然,一道疯狂的念头出现在嗣昭脑海,假罗氏在张迪内寝!这就讲得通了,张迪以为内寝中的是自己妻子,而真罗氏在店里忙碌,出现在店伙和客人面前,谁也没有觉到异常。

以张迪吹嘘的厨艺来看,昨晚出现在自己面前,手上有胎记的是真罗氏无疑。

那就可以做这么一个假设:假罗氏混在客人之中进店,张迪体弱早睡,假罗氏寻机进入内寝,房中灯暗,而姊妹二人又非常相像,张迪并未察觉。

真罗氏忙完以后,回到假罗氏的客房,和同伙在一起。天将黎明,张迪和所有人都在沉睡,假罗氏起身到前厅操持店务,因为她每日都是最早起来的,没有人会起疑。

真罗氏则悄悄从客房之中出来,潜到自己房中取了兵刃,进入内寝之中杀了张迪,然后处理好现场,把兵刃插回自己的刀鞘,从容离开河谷店。而另一个身材差不多的女人,穿着女客同样的衣裙,戴着同样的幂篱进入店中,回到客房。

此时前厅只有假罗氏,她不说,谁也不知道真罗氏已经离开了河谷店,而客房中的女客也已经换人了。

一切都完成了,正好自己结账走人,证明张迪妻在前厅,不在杀人现场。等自己一行人离开了,假罗氏回到内寝,见到一身是血的张迪,立即大喊大叫,群起报官。

此时自己走了没多久,逃不脱官府追逐,只要拦住自己一行,查验兵刃,定然逃不脱凶犯嫌疑,铁证如山啊。

一切都天衣无缝,如果不是陈娇娥心细如发,谁也不可能发现河谷店曾经有两个罗氏。

就算哪里出了纰漏,官府派人到义诚坊查问,何氏之妻一定一本正经的说,昨日一天没有出门,而她的全家都会给她作证。。。好一手借刀杀人啊。

如果此案真是如此,那这绝不是一起普通的谋杀亲夫,然后嫁祸他人的案件,因为这里牵涉的人太多了。

比如昨日假罗氏一日夜不在家,今日才回去,早就报官了,那是不可能瞒住的,何家如果做伪证,就一定是同谋。

昨日三起客人之中,没有单身女客,就是说至少有几个人与假罗氏结伴而来,这些人也是命案同谋。

再比如早晨换女客的人,也必须提前换上同样衣裙,等在门外,一出一进,神不知鬼不觉,稍有耽误,自己就下来结账了,不可能当着自己的面大变活人。

入娘的,这是一个杀人团伙!仅仅就为了这个小店?打死嗣昭也不相信。

腊河津是进出朔州的咽喉要路,河谷店可以监视南来北往的客人,打探和传递消息,接待要紧人物,物色传教对象。

更重要的是,很多危险的事情不必进朔州,在这里办事显然安全的多,一旦发现不对,立即溜之乎也,不会被困在城墙之内。

腊河津的河谷店,是天然的教门暗口,若说景教不垂涎,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才费尽心机,投入了这么多人力物力,策划了这么一起凶案。

自己对胡聪说的话,有一句不对,得到最大利益的,其实不是罗氏姐妹,而是策划这期杀人案的幕后之人。

至于陷害自己,那只是顺势而为的事情,死在自己手里的景教徒太多,也多次坏了他们的好事,把罪名栽在自己头上,神不知鬼不觉的借官府之力杀人,岂不妙哉。

嗣昭越想越绝望,这个计划太复杂精巧,就算是胡聪真的再次严查,也难以有惊喜。去义诚坊查问?何家十有八九就是凶手同谋,查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血衣?既然真罗氏能从容离开河谷店,也能从容带走血衣,店里不一定找得到。至于那些毒菌,就算在店里,处理起来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麻烦。

这些首尾都不难想到,自己能想到,凶手也能想到。

难道自己真的要冤死了么?他悄悄睁开眼,见陈娇娥正坐在蒲团上,木呆呆的看着油灯微弱的灯火,一动不动。。。自己不能死,自己下狱了,这可怜的小婢又该如何?

一定有破绽,一定有破绽,嗣昭又闭上双眼,头脑中像有一个车轮在飞速旋转。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轮忽然停下了。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