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播种的土豆已经迎来了丰收, 掘土的同时还能给旁边垄上栽种的玉米松松土。
这两种食物套种，还能够增加产量，农事生产的书籍看了不少, 都是从道光那里借来的。
没有实战经验，佟子衿还可以利用自己的学术理论做指导, 总之学有所用嘛！
收获的土豆一部分留种, 一部分直接吃掉，她也想过要舒尔哈齐带着小推车去马市开夜市，卖个狼牙土豆、麻辣炕土豆的话, 生意应该也会很好。
可惜，最终阻止她的是现实。
原来屁股真的会决定脑袋，古代统治者执行重农抑商政策，不是没有道理的。
佟家靠经商发家, 佟子衿自然也不想抑制工商业的发展，但是吃饱穿暖才是头等大事，如果所有人都去经商了，种地的百姓是不是会越来越少？
至少现在, 靠她的金手指，没办法发展现代化的全自动耕田, 如果是手工业的话, 勉强还能做个尝试。
毕竟晚清时的洋务运动，怎么也算小有成果, 难就难在光绪的号被封了。
等农业生产稳定下来, 粮食收成扩大化, 能基本满足百姓的温饱问题之后，她再去找皇太极谈判。
欲速则不达，当务之急是务农, 解决民生问题才是重中之重。
旁的都还能忍耐，吃不饱可就只想造反了。
佟子衿收回思绪，继续翻着《补农书》，看到蚕务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这时候的南方，已经可以养蚕了。
北方……应该也有的吧？
她不确定，便叫来门房问一问。既然两个崽崽都很感兴趣，那不如带动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一起养蚕，可以培养他们的责任感、成就感和耐心。
至于她，就不必了。
养孩子一样可以培养耐心和责任感，至于成就感，那就等到他们长大了再说叭。
小蝶很快给小朋友们送上了建议，小班的孩子们年龄太小，由他们一起来养；大班的孩子们可以选择分组，也可以选择自己养。
小蚕刚孵出来很脆弱，吃的桑叶也要很嫩，还要很新鲜才行；换桑叶的时候，只能用软软的毛笔来移动它们。
总而言之，比养崽崽
还要娇贵。
一不小心就会翘辫子。
东果和褚英各养了五只，从采摘桑叶到洗净后晾干，再到每天喂食，一点点将蚕宝宝的成长记录下来。
眼看着崽崽们一片片擦干桑叶，那种专注又温柔的样子，居然让人没来由的很感动。直到蚕宝宝化茧，问题就来了。
“额娘，蚕宝宝死掉了吗？”白白的蚕丝包成一个椭圆的球形，一动不动。
佟子衿摇了摇头:“它们长大了。”
破蛹而出的时候，蚕就成了飞蛾，过半个月又会产卵，再孵小蚕宝宝……
蚕的一生，短暂又平凡，好像全都奉献给了人类。
吐丝结茧，变成蚕蛹后也会被端上了饭桌，营养丰富，是很宝贵的动物蛋白质来源。
而且，还很香。
东果犹疑地问:“真的很香吗？”
只见褚英惊恐地捂住嘴巴，满脸震惊地看过来:“不要吃掉它！”
佟子衿:“……”
她没说要吃掉啊？！
家里也没有那么缺衣少食，不至于要吃掉孩子们养了近一个月的蚕蛹啦。
额娘和姐姐并没有给他肯定的答复，褚英更着急了，眼里的金珠子都快落下来:“你们吃蚕宝宝，好残忍啊！”
“那是鸡妈妈的宝宝！”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但是东果纠结了一下，立即反驳回去:“你吃鸡蛋也很残忍啊？”
佟子矜顿了顿，竟然无语凝噎，她对儿子说的话表示赞同，但闺女说的也没办法让人反驳。
人就是生物链的顶端，把一切生物都分成了两种，能吃的和不能吃的，好吃的和不好吃的。
对大人而言，这种残忍是多余的，但对于小孩子来说，是一种对仁慈的认知。
看着崽崽纠结到无以复加的小脸，她忽然想插上一嘴，家里吃的鸡蛋都是不能孵小鸡的那种，严格来说算不上残忍。
鸡蛋的问题好解释，但是她更怕两个崽崽联合起来问她，吃肉不残忍么，吃菜不残忍么？土豆没有生命，还是红薯不会疼痛？
难不成以后吃饭的时候，对着每一样蔬食都要真诚感谢一番，感谢它们的奉献？
emmmm倒也不必吧。
不过，没给她说教的机会，褚英自己想
了想，委屈巴巴:“我每次都有认真吃完，没有浪费，所以不算残忍。”
看来孩子还是舍不得不吃鸡蛋。
东果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说，蚕蛹她也会认真吃完的。
而且她只是想尝一尝，而且她不想吃自己养的那五只！
佟子矜拧了拧眉头，失笑道:“你要吃褚英养的？”
啊这……
闺女威武雄壮，比套马的汉子还狠！
崽崽一脸防备，恨不得跳起来阻止，东果憨憨笑了两声摇摇头:“让厨房去买嘛！”
这样做是对的，之所以选择不吃，是因为我们与蚕宝宝付出了感情，所以才会觉得残忍。挨个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安慰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期待亲手养大的蚕宝宝破茧成功，化身成蛾，褚英心里舒坦了许多。
正如额娘所说的，他的感情是超越动物本身的存在，就像家里的小白，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吃掉，但是饲养的鸡鸭就不会有这种宠爱的冲动。
姐姐果然是姐姐，就是比他通透，想的明白，才会不抗拒吃蚕蛹的！
胆子好大，好崇拜！
莫名被戴了高帽的东果懵懵懂懂，她只是单纯想知道，蚕蛹到底有多好吃呢？
味道是和鸡蛋一样呢，还是和鸡肉类似？
是水煮的平淡，干煸的快乐，还是油炸的香脆？
论吃货的好奇心谁能阻挡，只怕是地球毁灭，都要先吃顿饱饭再上路。
佟子衿眨巴眨巴眼，其实她不想吃来着，蚕蛹这玩意儿，在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偶然间吃过一次。
虽然很香是不假，但她绝对不会再吃第二次的。实话实说，她刚刚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勇敢，在孩子们面前装上一装。
内心的恐惧倒也不必克服，只要眼不见心为净，她就能光明磊落的当个女壮士。
“等你阿玛回来，咱们再吃。”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假装是忧心远在外头的男人，实则写满了对孩子们的欺骗。
直到努尔哈赤的声音传了进来，她才开始慌了——“吃什么啊？”
佟子衿眼里闪着淡光，吃吃吃，吃什么吃！
整整一个月没见到的人影突然出现，本该是亲亲抱
抱举高高的场面，谁料一见面就砸她的场子！
早点回来，晚点回来，都不会撞上这么尴尬的局面。
她不想吃蚕蛹啊……
想说阿玛累了，让阿玛歇一歇，但是看到孩子们眼里的孺慕和依恋，话到嘴边的拒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就是她的善良和心软，让她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都学会养蚕了？好厉害啊！”努尔哈赤一手抱起来一个，听着两小只七嘴八舌说着养蚕的乐趣。
大有尾巴摇摇，撒娇卖乖的架势。
“现在都结成了蚕蛹，额娘说会慢慢变成飞蛾，或者是吃掉他们！”东果小嘴一快，把她额娘给卖了个干净。
褚英也跟着补充道:“我们养的要变飞蛾，额娘说买外头的蚕蛹吃！”
努尔哈赤的眼神望过去，心想从来没见过她吃这东西。却见当事人双眼放空，目光涣散，她不是，她没有，她不承认。
晚膳的时候，孩子们都忙着吃自己的，佟子衿还有点小庆幸，没有人硬逼着她吃蚕蛹，真好。
但是她高兴得太早了。
眼睁睁看着努尔哈赤的筷子轻飘飘夹过来，她捂了捂碗口，做了个口型:做个人吧。
可他连人带筷子都停在了半空中，若是再不接过来，孩子们都该瞧出不对劲了。
眼睛分明还在瞪着他，手却慢慢挪开了碗口。
一只蚕蛹起切开两半，干煸得很酥脆，可惜佟子衿难以下咽，她转过头，对着儿子:“褚英来，多吃点。”
这东西的蛋白质和氨基酸都很丰富，钙含量是鸡蛋的32倍。
更何况干煸之后的蚕蛹，咬一口就酥成了渣，越嚼越香。城主府大，尚没有隔壁的小孩，反正桌上的两小只，干饭很利落。
褚英谢过之后，对着她的面儿嘎巴嘎巴嚼着，听着脆生生的声音，佟子衿顿时头皮发麻。
过不去心里的那一关，谁都别逼她。
余光瞧见努尔哈赤夹菜，脊背瞬间弓了起来，就像是受了惊的猫，恨不得将毛全部炸开。
还好不是夹给她，不然半夜的时候，非要将其一脚踹下床。
她不吃的东西不多，蚕蛹算一个，黄鳝算一个。
如果不先说做的是什么，倒也能心安理得地吃下去
，但是知道以后，并不能做到没有任何心里负担。
勇于承认自己胆小不辣鸡，或者说，辣鸡也认了！
晚餐结束，两小只又拉着阿玛和额娘去看它们养的蚕宝宝，哦不，现在已经是蛹宝宝，目的不是饭桌，而是奔着化茧成蛾去的那种。
也不知道明儿个上了幼儿园，他们一起吹嘘蚕蛹有多好吃的时候，会吓哭多少小朋友。
不过，这就不关她的事儿了，她也想体验一把当熊孩子家长的快乐。
“你想教百姓养蚕？”
佟子衿思量再三，才缓缓开口道:“我有心想让族中的女人侍弄，又担心她们不愿意。”
人在古代，对阶级的认识并不算深刻。
尤其在建州城里，她更愿意把城主夫人当成是一个职务，而不是统治者。
当女子也有自己的工作，能够赚钱养家、补贴家用，而不单单是男人的附庸品，所有物时，这会不会是一个好的开端？
虽然贫苦家庭中，男女都是劳动力，但目前所看到的、有来往的女眷们并非如此。
尤其是爱新觉罗氏的个别族亲，把自己当成了城主家的亲戚，个顶个跟贵族老爷们似的。
还有原来部落首领的妻妻妾妾们，整日里不是围着男人转，就是打扮自己，引着男人围她转。
有奴隶们伺候，自然而然就变得高人一等。
他们家还没有这样的觉悟呢，倒是旁人先摆起了谱。
努尔哈赤尚要扩展领土、冶炼兵器，她这个城主夫人每日也要看农书、事农桑，关心百姓的生活；舒尔哈齐帮着练兵尚武，精兵强将，小蝶置办着幼儿园，教学辅导……
这家里头没有一个闲人，怎么旁人却先一步当上了地主老爷？
钱和能力总要有一样，不然凭什么享受着努尔哈赤拼命挣来的太平局面？
凭那稀微的血脉相连？
她可不认！
再有就是，她想帮着女子们自立起来，或许没办法一朝一夕改变男尊女卑的社会，但是给女人们找点事情做，提高地位，也算是一个良好的开头。
唐朝女子还能为官，怎么宋元明清下来，只能裹小脚在家里念着《女训》、《女诫》？
哪个狗东西开得口子？
要是让她知道，连着他祖宗百八十代一起骂上个来回！
但是困难就在于，她想这么做，别的女子不同意。
没怎么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只想享受荣华富贵，伺候伺候男人就算是力气活，这样简直就是猪一样的生活。
佟子衿出阁前，也算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一枚，那时候的她还会画画图纸，给家里经商的男人出出主意，给务农的工人讲讲科学种植。
她那好歹算是正儿八经的大小姐，建州这些人算什么，半路出家还把自己捧成了金枝玉叶？
公主还有和亲的义务呢，她们会做什么！
女真部落的资源本就不发达，若是不抢不夺，整日里这般吃喝玩乐，真不知道将来拿什么和明朝廷去比。
烧杀抢夺这样的事，她可干不出来！
可眼下的局面，她气不过又没法儿强求。
毕竟都是亲戚女眷，总不好直接撕破了面皮，她一人既唱白脸，www.youxs.org，恐怕太不可行。
好在努尔哈赤回来了，那就先问问他的意思。
“幼儿园里都养了蚕，那就多弄点，叫孩子们都带回家去，搞一个缫丝比赛。若是哪家最后赢了，赏他们半头野猪。”男人盘腿坐在炕梢，茶盏一撂便给出了建议，“胖的人也可以养，赢了就增加幼儿园的名额。”
现在的建州幼儿园很抢手，谁不想让自家孩子来学习知识，顺便和城主的闺女儿子打好交道！
佟子衿愣了愣，啪啪两声巴掌响，反手就是一个赞，这主意太好了，谁听了不得夸一句高明。
小孩子总是三天半的热情，养蚕、缫丝这样的事情，最终还不都是家里的女人们帮着侍弄！
不仅解决了养蚕的问题，连缫丝的任务都一并承接下来。
好家伙，这就相当于幼儿园作业，都是给父母留的！
作者有话要说:由于没养过蚕，我查了好多资料，原来北方也可以养蚕，原来桑树和桑葚树是同一品种，原来蚕蛹有那么多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