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这是告别吗

没用多久,冒着热气的水安静下来,小蝶端起木瓢,不急不缓地咽了两口。甘甜怡人,清热解渴,她满足的叹息一声,端起木瓢喝光里面的水。喝足之后,她收拾起碗碟,洗刷干净,摆放整齐,不自觉地走到了床边。她叠好被褥,铺平床单,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

我这是在做什么,难道一去不返吗?奇怪的念头冷不丁浮现在脑海中。我只是去看看,傍晚就回来了。她对着屋子中的空气喃喃自语,像自我暗示,又像自我宽慰。

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是时候出发前往雪之巅了。小蝶挺直身体,抻了抻衣衫,缓缓向门口走去。木门吱呀一声为她打开,宛如不知主人即将远行的可爱小狗。柔嫩的指肚滑过粗糙的木头,她感到一丝不舍。

我肯定会回来的,距离先生来接我还有一个多月呢。手指移到木门的边沿,她停下脚步,不由得转过身来,打量着些微昏暗的小屋。今日的小屋与昨天,前天的没什么两样,安静而孤独,默默忍受着无边的寂寞。

一股酸酸的情绪涌上心头,我一定要回来,不会言而无信的。她转身,朝前迈出一步。吱呀——,吱呀——,吱呀——,木门摇摇晃晃,仿佛在跟她挥手作别。我无须回头,晚上它就会为我打开,就像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她走进树林,吱呀声听不到了,木门将她关在外面。

幽暗密林没有因为小蝶几天不来而有任何变化,经年累月堆积的落叶柔软如毯子,树木密密麻麻如无数个黑色的手指。她一步一步朝雪之巅走去,不时有调皮的树枝勾住她的衣服,深色的树叶拂过她的脸庞。

行了大概一半,白净的脸上东一道西一道地涂上淡淡的颜色,让她看上去仿若一颗移动的小树。浓密的枝叶遮掩了天空,遮掩了太阳,遮掩了方向,她只能凭着记忆摸索着前进。以她的记性,即使方位出现偏差,也不会距目的地太远。

偶尔突如其来的轻风掠过树梢,树枝摇曳,树叶沙沙作响,阳光慌忙抢进来,在地上洒下大小不一的光斑。我若是一只顽皮的猫咪,此刻一定欢喜得紧,欢呼雀跃地冲上前去,追寻着飘忽不定的光斑,玩得不亦乐乎。

她出神地呆立原地,眼前浮现出想象中的画面。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眯着眼,弓着身,骤然跃起,猛不丁扑向地上的光点。白色的影子宛如一道闪电却不是真的闪电,斑点的速度比它快了许多。小猫扑了个空,恼怒地喵一声,眼睛几乎快要闭上,以更快的速度扑向新的玩物。

它注定要失败的,一次又一次,但仍乐此不疲,没有放弃,直至精疲力尽,趴在地上无力地喵呜一声,缓缓闭上眼睛。它不再追逐光斑,光斑反而自己送上门来。四五个光斑聚到毛茸茸的身上,和煦温暖,结果它睡得更甜美了。噗嗤一声,小蝶被自己幻想的这一幕逗笑了,我多想做一只单纯慵懒的小猫。

轻风消散,枝叶重新拒绝阳光的无礼窥探,小蝶又踏上未知的征程。大半个上午过去了,小蝶感到脚下的路开始向上爬升,她已经到达雪之巅的山脚下。不可抑制的欣喜之情让她露出甜蜜的微笑,她擦了擦额头和脸颊上的细小汗珠,决定先休息一下,爬山可是需要很大体力的。

卯村的古宅中,躺椅中的老人猛然坐起来,深邃的目光穿透空间的迷雾望向雪舞山脉。院子中一拳一脚修习武技的木子停下来,看看老人,再看看天空,又看向老人,眼中满是焦急之色。老人仿佛一座风化了的石雕,整个人纹丝不动,但花白的眉毛,颌下的胡须,披在身上的衣服都在微微颤动,有如一层层缓缓脱落的沙石。

木子跑过去,不安地站在老人身边。他清楚这种时候不应该打扰老人,但百爪挠心的焦躁和对小蝶的担忧让他顾不了那么多。“先生,小蝶遇到危险了?”

老人转过头。木子在他的眼中看见朝思暮想的小蝶——她背靠一株大树,美丽的大眼睛四处张望,脸上脏兮兮的灰尘让她看起来好像一颗蒙垢的明珠。小蝶不是好端端的吗,先生在紧张什么?老人转回头,重又凝望着碧蓝的天空和远方的雪山。

看到小蝶安全无事,木子也就安静下来。他默不作声地陪着老人,耐心地等待。小石摇着它的怪异尾巴走过来,嘴里呜呜呜地哼哼着。木子赶忙蹲下身,一只手抚摸着它的脊背,一只手做出禁声的手势。

小石瞥了瞥动也不动的老人,给了木子一个白眼,然后趴在地上,长长的嘴巴搭在前爪上。木子看到小石这幅神态,心里愈加不安心,上次它可不是这幅事不关己的样子。

约莫半个时辰,老人收回视线,躺回到摇椅中,脸色苍白而疲惫。“木子,中午多做点儿好吃的,我老人家有些嘴馋了。”

您不是嘴馋,而是累坏了,木子心疼地想着,嘴上连忙应承下来。“先生,您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后面准备。”

老人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沉重而平稳的鼾声响起来。木子匆匆跑回屋中,又匆匆跑回来,手里多了条毯子。他轻手轻脚地将毯子盖在老人身上,带着小石悄悄退到后院的厨房。

小蝶背靠大树,打量着坡度越来越陡的道路。按照自己的速度,不出两个时辰就能抵达积雪覆盖的峰峦。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能踏足半山腰之上的雪山,老人的叮嘱好似黄钟大吕般回荡在她的脑海,她犹疑了一下。

我不会有逾越之举,只是靠近一些欣赏一番雪山美景,并没有违反先生的约束,她暗暗为自己开脱,说服自己继续走下去。虽然找到借口,她的心里仍有点儿不踏实,总觉得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她抬头张望,看见的是影影绰绰,轻轻摇摆的枝叶。既然没有踏上雪山,我就没有违背先生的嘱咐,为什么要心虚?!清秀的眉头纠缠在一起,我何时变得这么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了?她烦躁地朝前蹬了一脚,松软的落叶乖巧地翻开一条深深的沟壑,不喜亦不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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