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下去我又会摇摆不定，踟蹰不前了。小蝶站起来，没有心思理会粘在衣服上的树叶，毅然迈出艰难的一步。
头顶郁郁葱葱的枝叶哗哗啦啦作响，强烈的阳光照进来，在前面不远的地上划下一道粗大的白色线条，好像在提醒她，又像在警告她。
我没有忘记先生的叮嘱，她一边无声地呐喊，一边朝前走了一步。白色线条又亮了几分，她视而不见，抿紧嘴唇，一步又一步，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只需一步，我就可以越过这条莫名其妙的白线，心中为自己打气，她却跨不出这一步。
一阵清风顺着阳光开辟的罅隙挤进来，温柔地轻抚着她发烫的脸颊，仿佛丝绸似的滑过她的发梢，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她抬起的右脚缓缓落回地面，枝叶唱起哗啦的欢乐歌，地上的白线暗下去，与腐败的落叶融为一体。
咔嚓一声，一段枯枝被她踩成几截，她毫无征兆地抬起刚着地的右脚，向前迈出一大步。几乎同时，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狂风到处发泄着它的怒气。落叶被它无情地卷到空中，跌到远处时已分裂为几片。树木拼命扭动着枝叶，以此宣示自己的臣服。
暗绿色，深红色，金黄色的树叶围在小蝶身边，呜呜咽咽地控诉着她。她挥动手臂，树叶四处逃窜，区区狂风岂能拦住我？她深吸一口气，跨出一大步。
混杂着尘土气息的腐朽空气进到她的胸腔却突然变得清新冷冽，带给她一种窒息的感觉。咳咳——，咳咳——，我怎么一下就到了雪之巅？她环顾四周，入眼是白茫茫的积雪。先生，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不是有意违背您的嘱托，我该怎么离开这里？母亲不是说有结界将雪之巅封锁了吗，我又是怎么进来的？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她却一个都搞不清楚。
小蝶茫然无措，孤零零地行走在冰冷的雪地上。朔风刮起一片一片沙子般的雪粒钻进她的袖口，钻进她的裤脚，钻进她的脖子，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不行，我必须得出去，否则会被冻僵的。她眯起眼四处张望，除了裸露在外的黑色岩石，周围全是白色，白色的沙漠。她双手拢在嘴边成喇叭状，大声呼喊，却被狂暴的冷风吹得七零八落。
看不见人影，呼救无门，她拔腿跑起来。跑啊，跑啊，她不停地跑，身体慢慢暖和起来，紧跟着焦躁的心平静了。又跑了一会儿，一个跳跃的红点儿进入她的视线。那会是一堆篝火吗？她将速度又提升几分，在雪地里留下一道青色的残影。
近了，近了，更近了……当她看清红点儿确是一堆熊熊燃烧的烈火，尤其是火堆边还坐着一个灰色的人影，她高兴地张大嘴巴，任由狂风裹挟着雪粒冲进她的喉咙。
脚上发力，几个呼吸的功夫，小蝶就来到火堆边。她弯下腰，朝背对她的人影小声地问：“请问，我可以在这里暖和一下吗？”
那道人影扭过头，笑吟吟地看向小蝶。她呆住了，一脸的惊愕，坐在地上的灰色人影竟然是先生。“您……您怎么……”
老人拿起一件雪白的裘皮斗篷，反手举到小蝶面前。“傻丫头，先把斗篷披上。”
小蝶接过柔软而温暖的斗篷，将自己包裹起来，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寒冷。“先生，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看看雪山，不知怎么就闯进来了。我现在找不到出路，您带我出去吧。”她半跪在老人身边，双手抓着老人的手臂，可怜兮兮地承认错误。
“呵呵，傻丫头。”老人衰老的手轻轻抚摸着小蝶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告诉我老人家，你缘何想要看这渺无人迹的雪山？”
渺无人迹？母亲明明告诉我雪之巅是妖族的故乡，先生为何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她茫然四顾，是啊，除了风雪和岩石，这里果真什么都没有。
“丫头，你在找什么？”老人似笑非笑地望着小蝶的眼睛，淡淡地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小蝶慌忙避开老人的目光，犹豫着要不要把遇见母亲以及母亲交代的事情告诉先生。
老人挑了一根树枝，在火堆里翻了翻。密密麻麻的细小火星仿若萤虫摇摇晃晃地爬到半空，冻结成灰，消弭于无形。“丫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老人家？”
“先生，没……没有。”小蝶垂下头，松开抱着老人的双手，揉搓着洁白如满山积雪的斗篷。
“哎，你连撒谎都不会，还一心想着出去闯荡。”老人继续翻拨火堆，似乎这样做能带给他无限的乐趣。
不知是因为老人看穿了她的内心，还是因为老人的嘲讽，或者因为身前火堆的缘故，小蝶的脸颊好像跳跃起舞的红色火苗。
老人将手中的树枝扔进火里，树枝发出嘶嘶的声音，身上披上橘红色的长衫。“既然你不想说就算了，我老人家带你离开这里吧。不过，你也看到了，这里除了雪就是雪，不要再偷偷地溜上山了。”
“先生，我有话要告诉您。”眼看老人就要起身离去，小蝶焦急地脱口而出。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光泽，重新坐在冰冷的地上。他不嫌冷吗？
“先生，前几日我在密林中游逛时遇到我的母亲。”老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似乎早就知道似的。“母亲告诉我，她是消失了万年之久的妖族出身，并且让我十天后来雪之巅做一件事。我这几日闲暇无事，就想着到雪山附近逛逛。先生，我……我没想过违……”小蝶嗫喏着说不下去了，即使今天没有违背先生的叮嘱，红雀找上自己的时候呢？
温热的气流吹过老人花白的头发和胡须，令它们看起来恍如焦枯的干草。“丫头，你能告诉我老人家，你的母亲让你做什么事情？”
小蝶青紫色的嘴唇张了张，绵软无力，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老人又选了一根树枝，在火堆里转来转去，仿佛那一端插着甘甜的白薯。
“丫头，不要勉强自己，毕竟那是你和母亲之间的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