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露出獠牙

明瑾好像还说了些什么, 都是些闻所未闻的东西……

莫长空不想听,又忍不住不听。

心里那道紧紧关闭着的门被推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里面是光怪陆离的景色,引诱着他的好奇心, 想进去一探究竟。

“这是不对的。”

莫长空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 狼狈地逃离了朝云山庄, 回到无剑峰,把自己关进了卧室里, 不再去想那些画面。

可是, 越是不想,就越是会想。

极乐的滋味是什么?

师尊教过,剑修要清静守心, 不能被外物动摇。

夜里,莫长空躺在床上, 闭着眼,反反复复地思考着, 他想把那些可笑的东西抛出脑海,可是, 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在明瑾身边的少年, 乱七八糟的画面……渐渐的, 思维变得浑浑噩噩, 仿佛梦境, 不知何时起,明瑾变成了他, 少年变成了师尊的模样……

污秽血池里爬出的邪物, 终于克制不住本能, 犯下滔天罪孽。

……

莫长空从没做过这样的梦。

幻蜘蛛的诅咒将所有的情绪放大。

他的识海里出现越来越多的幻象,从模糊不清到渐渐清晰——无数的师尊出现在身边,或站或立,在他耳边含情脉脉地述说着动听的情话:

“长空,不要害怕。”

“长空,我很喜欢你……”

“长空……

“滚开!”莫长空的双眼化做赤红,他咆哮着,想驱逐这些诱人的陷阱,可是不管怎么愤怒,识海都会有新的幻象诞生,不断地纠缠着他,说着最动听的话语,挑动着心弦,怂恿他落入深渊。

“长空,我喜欢男人。”

“长空,别抗拒,这些事很快乐。”

“长空,你想尝尝极乐的滋味吗……”

“……”

“不,我不要。”莫长空退无可退,蜷缩在角落里,稳固的道心里出现了裂缝,清明的神智变得混乱不堪,他在不断的抗拒和拉扯中,仿佛回到地底深渊,回到血池中,看见了另一个全新的自己,他在笑着说,“不,你想要。”

残忍、贪婪、妄想、思不通……

这是他的心魔。

……

“长空!长空!你怎么了?出事了吗?!”

棂窗外,传来急切的敲击声,是师尊听见这边的巨大动静,焦急地过来查看情况。

莫长空的神智稍稍被唤醒,他从黑暗中抬起头,迷惘地盯着棂窗的栅栏缝隙,艰难地在想在熟悉的声音里分辨梦境和真实,他费了很大的气力,才把沉浸在深渊里的自己找了回来。

棂窗没有锁,直接被打开。

夜深了,窗外月色如洗,师尊赤着双脚,胡乱地披着件旧单衣,湿漉漉的长发,乱七八糟地散着,上面还有些没洗干净的皂角泡沫。

他是在沐浴时冲出来的……

莫长空缓缓起身,慢吞吞地挪了过去,沉默不语。

师尊闻到他浑身的酒气,又看看满屋子碎了的家具,猜测:“你喝多了?”

莫长空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酒品真差,”师尊见他没事,松了口气,想要教育几句,但这种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事情……他实在找不到训斥的理由,思考了一会,又不知怎么想起了有趣的事情,用力地戳了戳莫长空的额头,笑着教训,“若有下次,我也给你画乌龟。”

手指好漂亮…

莫长空死死地盯着师尊嘴角跳动的小梨涡,听不见他说什么,视线在一点点地往下,滑过修长的脖子,小巧的喉结,最后落在薄薄的单衣上……

这件单衣师尊穿了很多年,旧得有些变形,领口松松垮垮,带着潮湿的水汽,散发着干净的气息。

过去,他不懂感情,随便惯了,没有乱七八糟的心思……师尊也从未想过要在从小抚养大的男弟子面前避忌什么,两人经常一起在河边洗澡,在床上抵足而眠,半夜还会为彼此的睡姿问题打架。

师尊是先天剑体,每天习武,腿长腰细,身材极好……

两人在水里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互相泼水。

他以前觉得这些事情很正常,现在有了莫名的想法,所有的回忆都不太对劲了。

幻象里的师尊和眼前的师尊在渐渐融合,普通的言行都套上了暧昧的色彩。

他一直在勾引我吗?

心魔无法抑制地再次冒了出来,更多奇怪的想法在挑战着岌岌可危的理智。

莫长空的呼吸渐渐变重,有些迷惘,有些不解,他这样混沌里的妖魔,为什么要遵从人类的道德,学习善恶?为什么要给自己套上沉重的枷锁,克制压抑,不敢为所欲为?

师尊察觉了他的不对劲,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月亮被云朵遮掩了光华,长夜在黑幕里失去色彩,丑陋的心思在野蛮滋生。

莫长空忍不住伸出手,隔着棂窗,将心心念念的猎物拖入怀里,紧紧抓住,然后嗅了嗅衣服领口处的皂角清香。

他是一头困境的野兽,饥肠辘辘,睁着血红的眼睛,露出尖锐的獠牙,在爬不出去的深坑里疯狂打转,他沙哑地哀求:

“师尊……”

“我饿了……”

……

“别闹,肚子饿了就等一会!我去给你弄吃的。”师尊没有察觉他的变化,也没发现滔天的恶意,毫不犹豫地甩开他的手,风风火火地跑去厨房,给他做了一大锅红烧羊肉面,还烧了醒酒汤,端来他的房间,收拾屋子,递上碗筷,殷勤叮嘱道,“趁热吃。”

莫长空愣愣地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食物。

羊肉面闻着很香……

他迟疑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羊肉的肥瘦相宜,炖的时间比较短,保留了嚼劲,调味用的是肉桂和姜,偏咸偏重,没有糖……他的味觉和人类不同,在外头很难吃到合胃口的食物。可是师尊做出的饭,总是很好吃,特别符合他的口味。

桌上点着盏小油灯,明亮的火焰里,时不时炸开小小的灯花,摇摇晃晃,光线微微有些暗。

“长空,”师尊的容貌在灯火里被映得越发温柔,嘴角的梨涡跳来跳去,他在唠唠叨叨地解释,“最近忙着阿绥的事情,都没空和你说话,也没好好做饭,还胡乱笑话你……是为师不好,你别生闷气了,好吗?”

莫长空悄悄地抬起眼,偷偷看了许久,强行恢复了理智,然后艰难地点点头,克制住胡思乱想的心魔,慢慢地吃面。

羊肉面热乎乎的,连汤带水,落到胃里,冰冷的身体好像变暖了,驱散了黑暗带来的寒意。

师尊笑意盈盈地问:“好吃吗?”

莫长空轻声道:“很好吃……”

世上只有师尊喜欢他,会耐心给他做这样的食物。

如果,他做了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师尊还会喜欢他吗?

不会了。

……

莫长空决心靠自己战胜心魔,他是很强大的剑修,定能用坚韧的意志克服所有困难。

他尽可能远离师尊,不去看,不去想,远离心魔的根源,满世界到处寻找解除魔障的方法。他尝试了无数种凝神静气的法宝和丹药,比如清心丹,冰心诀什么的,都是治标不治本,只能让神智保持短期的理智,过段时间,心魔重新发作后,会更加严重。

每天夜里,合上双眼,他都梦到自己变成一头冷血禽兽,犯下很多不可饶恕的罪孽,他负罪感很深,觉得自己就是个人渣,是白眼狼。

可是,梦境里的师尊总会原谅他,还会不断诉说心里的爱意:

“长空,我心悦你。”

师尊的声音太美了……

西方圣母有仙鸟,名妙音,歌声可让百鸟忘了啼鸣,百兽俯首聆听,绕梁三日,犹在耳边。

莫长空觉得师尊说出这六个字时,比妙音仙鸟的歌声还动听一百倍,缠绕在他的心头,渗透灵魂,经年累月,愉悦甜美,徘徊不去。

这样的感觉是极致的美好,极致的幸福。

他越爱,心魔越深,越来越难摆脱。

不知从何时起,师尊的幻象竟悄悄离开了梦境,出现在眼前,说着数不清的甜言蜜语,用蛊惑的笑容,怂恿他继续犯错。

莫长空很痛苦。

他是器灵,自然造化,本就没有人类的廉耻心,也感受不到做这些事的羞耻,只有快乐。他的善恶对错都是师尊用言传身教,灌输进脑子里的规矩,并不牢固,遇到本能而生的心魔,很快就岌岌可危。

师尊信任他,经常把安全交给他,尤其是醉酒的时候,每次都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安全交到他手里照顾……

太多的破绽,太多的机会。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头饥肠辘辘的野兽,守着鲜美的猎物不断打转,想吃又不敢下嘴,心魔还不断帮他回忆肉的香味,馋得都快疯了。

师尊还对他特别好,拉着他去给阿绥找治疗材料,有时候天色太晚,回不来,住在外头的客栈里,懒得弄热水,还邀请他一起去河里洗澡。

这种事太可怕了,怎么能忍?

他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师尊还很奇怪……

莫长空实在撑不住这种难受的痛苦,想求援,但他的性格太差,声誉不好,遭人厌恶,是出了名的恶棍。如今,遇到和打架无关的事情,他束手无策……

这事都是明瑾的错!让他明白了的极乐的滋味,日思夜想,求而不得,备受煎熬!

莫长空打上了朝云山庄,把那混蛋揪出来狠狠揍了一顿,逼他想办法解决,最好能把这破事从他脑海里抹掉,回到什么都不懂的幸福时光。

明瑾被打得鼻青脸肿,嗷嗷直叫,他拼命求饶:“我真不知道你活了那么多年,凶名赫赫,心思能单纯成这样!别打了,我给你想办法!”

事已至此,打死他都没用了。

莫长空让他交出办法。

“首先,这事不能让你师尊知道,”明瑾做惯了狗头军师,分析得头头是道,“他是高高在上的剑仙,禁欲修身,自尊很高,怎可能喜欢你?他会把你逐出师门的。”

莫长空不自信地问:“也许,他愿意……”

心魔的幻境里,师尊不懂快乐时,总是很抗拒。可是他很强大,很努力,师尊慢慢懂得了他的心意,懂得了极乐滋味,就会愿意了,还会缠着不放,主动求他给予更多。

他很想试试……

“确实有些男人是这样的,尝过放不下,但你师尊不行,”明瑾见他蠢蠢欲动的样子,制止道,“男人和男人,违反天地规则,师徒不伦,更是挑衅了仙界的道德底线。况且,你还想师尊在下面……无耻至极,但凡有半点风声让人知道,众口铄金,你师尊该怎么活?”

云真仙君出了名的爱面子,循规蹈矩,小错都不肯犯,绝无可能接受身败名裂的事情。

所以,愿望藏好,感情藏好。

绝不能让他知道……

莫长空越是明白就越焦躁,知易行难,他是禽兽,对师尊的身体都馋得起心魔了,天天看着幻象,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满脑子都是坏事,迟早会暴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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