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043

小婵端着膳食准备进屋, 刚好撞见努尔哈赤,她下意识的想喊一声“姑爷”,话到口边改成了“老爷”。

想起自家小姐的吩咐, 从辽东出发的那一天开始,她们就不能再将他视为入赘佟家的姑爷了。

他自己怎么认为的都不重要, 她们断断不能轻看了他。

哪怕在佟家过得再自由,佟子衿都记得, 这是个男权的社会。

是她选择了努尔哈赤, 是她选择来到的建州。

那么她只能是城主夫人, 不再是佟家大小姐。

以夫为天这种事情她做不到,但是改个称呼习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遑论这里是建州,她要帮他树立起威望,不能拆台。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接过小婵手中的食盘,稳稳地拿进了屋子。

午膳他也还没用,特意过来和她一块吃。

听说她挑了个什么麻辣拌, 一听名字就是她的口味,又麻又辣的。虽然很讶异, 但只要不是红枣姜茶、甜豆花一类的吃食,就不会难以下咽。

虽然他也都尝了尝。

但是味道……不提也罢。

佟子衿的口味变化,还是在两次怀孕之后, 对酸的和辣的东西开始有了迷之好感。

所以她这碗麻辣拌里加了不少辣椒油和醋, 打开盖子味道就很冲。

努尔哈赤夹了两筷子, 就慢慢撂了下来。

他凤眸低垂,思量再三,才开口道:“建州现在还不太稳定……”

他还没有将建州统一成一块铁板, 也还没有杀了尼堪外兰。

他有些担心。

筷子夹着的冬瓜片颤颤悠悠,裹着的辣椒油垂直落在碗中,滴成一朵金灿灿的油花。

佟子矜目光一凝,轻声问道:“是我来早了吗?”

车队的出发,好像是她心血来潮,关于何时搬来建州,他们两个人貌似也没有商量过。

是不是打乱了他的计划?

她神色晦暗,不免有担忧之意。

“怎么会,”努尔哈赤抬起眼帘,敛住所有的紧张和愁思,“我会护住你们,别担心。”

千里迢迢而来,总不能再将人送回去。

而且,他也想她了。

至少有她陪在身边,他不是草原上的一

匹孤狼。他有家有妻,有儿有女,鲜血是炙热的,心脏是跳动的。

“怕什么,咱们同甘共苦,”佟子衿面带霞光,灿如夏花,“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她隐去心底的真实想法,和她提早来建州的实际动机。

就算努尔哈赤叫她回辽东,她也不会回的,不然怎么防着其他女人扑上来?

男人经得起诱惑?不可能的!

——所以她更得守着!

狡黠地眨眨眼,她从枕头底下翻了一支鸟铳出来。

这种保命的东西,本来是打算自己留着的,但是在舒尔哈齐给她讲了几次遭遇的刺杀之后,她果断选择拿出来给他。

东西是死物,若是能救命,毁了都值得。

“鸟铳!”

努尔哈赤瞳孔一张,剑眉轻扬,第一时间想问她从哪儿来的,转念一想,肯定是佟家阿玛私藏的!

他在军队里见过这东西,虽然普及率很低,统共才不过几千把,但实力较之弓箭强劲太多。

也可以私造,具有一定杀伤力,但是破甲能力不够强,枪管也容易易炸膛。

他不知道佟子衿拿出来的这一把是怎么造的,但整体看起来精良,甚至比朝廷派发给军队的还要优质。

“就知道你会用。”佟子衿叫他去校场比划,可别在这屋子里走了火,满屋子的木头,烧起来可快了。

没问哪里来的最好,省得她编着理由去撒谎。

一个谎言就得用好几个谎言去圆,她并不是那么的擅长。

软嫩的鸭脯肉裹满红油汤汁,一口下去带着醋酸和红油的香辣,她弯了弯眉眼,很是满足。

她还是比较擅长吃。

仗要打,地也要种,现在早就过了谷雨,粮食已经来不及了,但是蔬菜、豆类随时都可以播种收获。

如果能和京城那位穿越男达成同盟,她能扣上塑料大棚,冬天就不用囤那么多白菜和萝卜了。

简单想了想,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在明朝扣塑料大棚,她可能会被捧上神坛,载入史册,走向人生的巅峰。

“这些红薯,你拿去给百姓们分发,具体种植方法都写了下来。”

“等到霜降之前收获,过冬的食物基本能够满足。”

旁的都是次要

的,唯独这个红薯产量高,耐旱耐瘠,且病虫害少,哪怕是北方恶劣的气候环境下,也能扩大生产。

而且它的饱腹感强,穷人家哪怕只有红薯过冬,也不至于挨饿。

其实玉米也很适合在北方种植,只是现在过了节气,只能等来年开春再播种。

努尔哈赤听得心潮澎湃。

一拍大腿,恨不得马上安排建州所有土地,都立刻种上红薯!

这种果决的行动力,真的很适合搞生产,不过佟子衿拦住了他:“你总要留点土地种青菜,总不能顿顿红薯吧。”

圆圆的眼睛显得无辜极了,她可没有直接表明自己不爱吃。

其实也不是不爱吃,只是红薯刺激肠道蠕动,她吃了常会出现腹痛腹泻的情况。若是纵容努尔哈赤胡搞乱搞,只怕她要遭了殃。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调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这就安排下去,我的城主夫人。”

“哎!”她又拦了拦,“都说是你带的种子。”

一个城主刚刚即位,此时正是立口碑的时候,既要族亲烧上三把火,也该对百姓也拢拢心。

凝视着他温和坚定的目光,努尔哈赤轻轻摇了摇头:“你的就是我的。”

佟子衿捂着嘴笑得明媚,明明是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夜幕降临,屋里点上了红烛。

在漫天的黑幕之下,总算有了点光亮,不让人那么惧怕。

天空阴沉沉的,浓郁而沉重,快要令人窒息。

“小姐……”小婵一张口,察觉到叫错了称呼,顿了顿又接着道,“夜里恐怕会下雨。”

佟子衿“嗯”了一声,也跟着看向窗外。

半扇窗子还开着,吹进来闷闷的热风,也好过扇子扇动的声音,心烦意乱。

“下上两场雨也好,起码不担心又旱了。”灾年的时候,卖儿卖女的都有,各部落间的战火也格外多。

她小时候,连续几年都是旱灾,那样的场景触目惊心。

对于种地的人来说,下雨是好事。

沉寂的云层中划过一道电光,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响起,宛如炸裂山谷。

小婵指了指外头:“老爷回来了。”

佟子衿一起身,就听见风声

从耳边刮过,“噹”的一声,烛火熄了。

那是箭扎在木板上的声音。

又有人来刺杀!

“小姐,快蹲下……”小婵声音极抖,一双腿软得不敢动。

没了光亮,院子里的努尔哈赤有一瞬间辨别不清方向。

很快光亮再次闪现,他推门而入,很快又关上了门。

关门的一刹那,窗户纸上扎进来一支淬了毒的弓箭。

“别怕。”他眉头拧得老高,沉声道。

佟子衿手持着蜡烛,移开了窗户的位置。见努尔哈赤进了屋,不知道是不是该将其吹灭。

她唇色苍白如纸,有些担心东果和褚英的情况。

两个崽崽今夜和佟养性歇在前院,不知道他们那边是否也会遭遇行刺。

知道人是朝着努尔哈赤来的,她反而松了口气。

外头弓箭如雨,时不时顺着窗户飞进来,女人的尖叫声肆起,外头居然更兴奋了。

有个别人点燃了火把,似乎要在今日置努尔哈赤于死地。

佟子衿没有犹豫,从床铺下又拿出两把鸟铳,在窗户跟前浅浅冒了个头。

弹药化作夜色里的点点荧火,张开利爪扑向暗中之人。

开膛之后震了震,努尔哈赤忽的将她一把拉开,覆在怀里。

利箭从左侧飞过,扎进墙里的时候,箭羽还在颤动着。

紧接着一声尖叫传来,佟子衿知道,打中了!

再看努尔哈赤的脸色,透着森冷,他在责怪自己,不顾性命的大胆。

摸了摸她的手,凉入寒冰,撂下一句“我来”,便将她藏进了床榻里。

鸟铳声声响着,外头也开始有了哭喊的声音,佟子衿一点都不害怕,她突然很兴奋。

不知道外边来了多少刺客,要不要在今日试试火炮的威力?

火炮一出,谁与争锋!

刚好打雷下雨,就当做是天神的惩罚,当场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可惜努尔哈赤没给她撒谎的机会,两把鸟铳连发,不知道打中了多少个人,门外一声“撤退”,再不敢有人恋战。

暴雨如注,噼里啪啦打在地上,卷起了一阵白烟。

雷声雨声、风声哭声纷纷搅在一起,天没塌下来,但是它怒了。

www.youxs.org,佟子衿被人抱了个满怀

,鼻尖满是他身上的气息,再一摸后背,湿了一片。

“若不是你在,我才不怕。”努尔哈赤哑着嗓子,目光发直。

刺杀的人奔他而来,不是一次两次。

光明正大地挑战不敢,只敢暗地里搞这些阴私的小动作,他从来都不惧,用实力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他是统领建州的英雄,是顶天立地的巴图鲁!

但是今天他有软肋在,一个差错便是阴阳两隔,他恨外面那些刺杀的人,心里又牵挂着他的女人。

结果,佟子衿表现得很惊喜。

然这不一般的惊喜,却是建立在他的肝儿颤之上。

“因为我在,你如有神助。”只她这一句话,所有的怒火都在顷刻间化为了虚无。

佟子衿对着他的下颚使劲吸了一口,黑暗之中瞧不出来什么,明儿个再看一准红了。

她方才不害怕的,现在却有些动弹不得。

开了一枪的右手,被震得酥酥麻麻的,估计留下的印子又能持续好长时间。

也好,这是她的功勋章。

“你刚刚一点儿都不害怕?”努尔哈赤挑挑眉,似乎有些不信。

却见小女人下巴一扬,大有一副“我害怕我是狗”的架势。

夜风掠进,烛火跳跃,佟子衿眨了眨黑眸,同他对视。

他的眼神幽深、复杂,饱含了别样的悸动。她一时没看懂,以为他不高兴了,缓缓解释道:“我也想保护你。”

有撒娇的意味,也有真心在里头。

闪着娇妩的目光灼灼相视,男人的心尖狠狠颤了一下。

下一刻,冰凉的触感忽然堵住了她唇瓣,比窗外的暴风雨点更加激烈,似茉莉花的芬芳,似果子酒的甜美。

他狠得不要命,她柔成一汪水。

狂风骤停,斜斜密密的细雨自天上而来,落在那圣洁的长白山之巅。

作者有话要说:多情的玛瑙河就很浪漫,多情的松花江就很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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